记忆总是美好的,对冯家山水库的零碎记忆也是美好的。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年华,那里留着我诸多美好的回忆,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啊,敲打着我,让我时时记着,冯家山水库是我的第二个故乡,也是我女儿幼时的摇篮。
借着五一小长假,我们驱车前往冯家山水库,寻找遗落在岁月中的美好记忆。我十八岁在那里工作生活,三十五岁调往张谢管理处,回头望去,在冯家山呆了十七年。这十七年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期,我的青春,我最美好的时期都是在那里度过的。我女儿四岁之前也是在那里度过的,在枯燥简单的日子里,我和同事们朝夕相处,如父女兄弟姐妹般,共同度过了艰苦的岁月。
在我的念叨中,女儿也时常追问一些她小时候的往事,冯家山水库就成了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,那里充满了美好,充满了幸福,充满了快乐,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,诱导着我们踏上寻梦之路。
花角堡的那两棵皂角树还屹立在那里,经了五百年的风雨,满身的疙瘩,满身的疮痍,粗壮得需两人伸开胳膊才能围住。它们树皮绽裂,纹理粗粝,树冠浓阴,只听见鸟鸣,看不见影子。在我的记忆里,其中一棵皂角树还被雷电击过,仔细寻找发现,它新发出的树枝也是罩住了一片天地,枝干粗壮挺拔,枝叶茂密油绿,毫无老树的衰弱之气。
沿着千河边的公路而上,就可以到心爱的冯家山水库。千河水还在枯水季,忽瘦忽肥,在阳光的照耀下,波光粼粼如碎玻璃散落在河床。河宽处如小潭,似散落在地上的珍珠,河窄处如小溪,湍湍地歌着跑着,发出银铃般的响声。河道中的石头圆润而成白色,铺就在河床底部,它们甘愿做河水的琴键,让河水敲击着,奏出优美的旋律。横架在两座山之间的x英桥是七十年代随着大坝的修建而建,火车桥是近二十年飞跃在两山之间的,它打通了通往甘肃的脉络。
沿公路转过灵化村,映入眼帘的是群山,千河,还有千河右岸的鱼场,左岸掩映在绿荫中的楼房建筑。这些绿荫中的楼房里就有我工作过的单位,现在只需几步就可以见到我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了,一种畏怯的情绪从心底升出来,我想起一句诗: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此时,我就是这样的感觉,但想来那些同事,退休的退休,调离的调离,剩下几个也不见得今天刚好上班,心里又有些坦然。车路过单位门口时,见院子还是老样子,只是多了些寂静,心念起那时的热闹和人事,不觉悲欣交集。
纪念碑也苍老了,冷清的只有几个游人在转悠,想来会有几人去念那些碑文?会去缅怀曾经为了修水库而牺牲的修建者?但愿他们的名字不会随着时间灰飞烟灭,但愿他们以英雄的名义活着世人的心里,但愿纪念碑不要成为立此存照的背景。
车停下,我指纪念碑给女儿说,当时修建水库的工人,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,他们靠拉架子车取土,一点点得垒起来的大坝,坚固而牢靠,他们忙碌的汗水洇湿的棉袄都能拧出水来,这些牺牲的人中就有这些孩子们,他们住在对面的那些窑洞中,吃冷馍喝凉水,睡大通铺,铺上麦秸秆,生活艰苦,筋骨疲劳。
问:那他们靠什么建成水库?
答:靠精神,靠思想。他们说,今天咱这样苦,就是为了让子孙不再苦,一切都为了子孙,一切为了后代。
女儿默然。
顺着上坝路就到了水库边。这里不是旅游胜地,然游客三三两两不间断,时不时有说话声打破沉寂的空气。水库上的建筑:溢洪洞、输水洞、泄洪洞,还有水面上的浮坝还是原来的样子,这近二十年的光阴只是让它们显得陈旧了些,仍像坚守的战士矗在那里。水面如磨镜,水色青蓝,围拢的山倒映在水里,把水染成墨绿色。一条五六斤重的鲢鱼正悠闲地游弋在水库的岸边,似乎垂手可得,却可望不可及,只能让我们惊叹,举起手机抓拍,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朝远处中游去。现在冯家山水库禁了养殖,水供农业灌溉、二电厂发电和市区的生活用水,所以这鱼就是水库里的野生鱼,在这样好的水质保护中生存,是这些野生动植物的福分。
走过长长的坝面,绕过老爷岭是非常溢洪道,夹在老爷岭和冯家山几个村子之间。围绕水库边的路上围高了铁丝围栏,栏内野树丛生,高高地挡住路人的视线。当年站在这里,目之所及能看到最远最悠长的碧水,如玉带一样的水能连接到千阳县城,润玉一般,放置在山间,又如碧汤盛在天地群山之间。有两岸青山相对出之感,就差孤帆一片日边来了;或者能看到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景,而现在要想看到这样的境况,就得踏上水泥墩子,踮起脚看。过不了几年,该是一叶障目,满眼都是杨树林构树林的枝丫了。
在我的记忆中,只有蹬上灵化四队的山头,站在那里登高望远,冯家山水库的全貌才可一览无余,而且风景最美。于是,我们驱车顺着水泥路前去。路曲曲折折,盘旋陡峭,多亏没有车过来,如若不然让路就成了头疼事。开到灵化四队,我们又行驶了一段,把车放好,提着防潮垫等东西又顺着新推的土路走了一段,才到了理想中的地方。
在这里看水库宛如一只造型独特的碗里盛着碧玉一般的玉液琼浆。两岸的青山如圆圆的馒头排挤一排,怀抱着温顺的碧水,碧水在大坝那里聚成一个圆形的玉,似乎这里才是这些碧蓝汤水的归宿。青山、碧水、一字型的大坝,还有水库里的建筑物,构成一副宁静优美的人间仙境图画,我们坐在防潮垫上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美景,谁也不说话,仿佛一说话就会破了这美丽的图像,仿佛我们在仙境正俯视着美丽的人间。四周除了庄稼,就是遮不住土地皮肤的矮草,种植的松树苗已经成了干柴棒,最高的杨树林也这里一棵,那里一棵的散立着。
难得的静谧,只有两只鸟偶尔的一声啼鸣才打破这种静谧,风微微地吹拂着脸庞,女儿侧卧在防潮垫上似乎困倦了。睡吧!放下快节奏的生活,高强度的工作,卸下满身的疲惫,在这片静幽之地解除繁华的都市带来的烦恼与焦虑。
望着眼前的一池碧水,渐渐地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七十年代初的灯火辉煌,还有在工地上忙碌的民工,他们的青春,他们的热血都洒在了这里,有的甚至献出年轻的生命,当代的人都是在他们栽种的浓阴里乘凉着。那些民工,有的转正享受了国家的福禄,大部分都回家去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,现在他们中极个别人成为历史性的楷模,上了纪念馆画册,成为水利英雄,让后人顶礼膜拜,而大多数人都默默无闻的生活在平常的日子里。他们无私的奉献,才有了现在关中平原的旱涝保收,五谷丰登。
该给他们脱帽致敬,给那些为冯家山水利事业无私奉献的无名者,为那些在冯家山水利事业中献出生命的人们,当然,还有那些曾经付出得到回报的楷模。
该回去时,我们转到枢纽管理处,我给门卫介绍了自己,希望他能通融一下,让我进院子看看。门卫疑疑惑惑地放过我们,不断地注视着我们的行迹,真是物是人非,今非昔比。
站在院中的鱼池边,我指给女儿看她小时候吃饭的地方。想来那时真是清苦,二三岁的她经常端着小碗,肉肉,肉肉地喊,几个女同事都将碗里的臊子肉夹给她。那时,她的小伙伴有珍珍、丹丹、晶晶、还有大一点的飞飞、洋洋、冬冬、倩倩,院子里热闹得很,现在这些小伙伴都已成人,在各自的领域里生活着。女儿看着那三层宿舍小楼,说怎么好矮,在她的印象中,那个楼好高啊!我笑笑说,那时你小啊!
门卫的不停盯梢让人很不舒服,加上他不停地嫌谈我们的车没停好,说什么领导在检查,逼得我们不能再细细地感受当年的情景,只好钻进车里返程。
冯家山水库,再见!
我的第二故乡,再见!
2023/5/5
(作者付丽侠)